魔性的北京容忍你可劲儿地“造”
靳静
“逃离北上广”早就成了一种集体抒情病,一个小由头,就能触发大规模蔓延。每到这个时候,我都会乖巧地闭上嘴巴。
我一个连回龙观都没住过的人,哪里好意思跟着伤怀居大不易。刚毕业那会儿,倒是在一个四五平方米的小房间里猫过半年,冬天还挨冻,但好歹位居大朝阳,走个十分钟,就能上朝阳公园跳广场舞了。
其实,我也算得上是一个“北漂”。没落着北京户口,栖身据说江河日下的媒体行业,守着一点知识分子的清高,工作几年下来,收入水平终于能向互联网、金融行业的应届生看齐了。可是,我又不太符合“北漂”的标准设定:运气不算差,几年前买了唯一一套房,据说升值了不少。惭愧地掏空了老一辈,工资的大头都丢给了银行还贷款,可好歹,在一轮又一轮的房市恐慌中,我能有底气屏蔽一切房价信息、房产政策。
可是,我没有多少值得庆幸的理由。不过早生了两年,赶上了班次还凑合的车,可这趟车驶向何方,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。这种感觉,就像是排长队,排在你后头的人越来越多,你因此暗爽一下,事实是,队伍依旧没怎么往前挪。
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不容易,现实如此,不必过于愤世嫉俗。但如果“一代人更比一代人不容易”,人人都在怀念“the good old days”,这个时代肯定有病。也是可悲,这种病加重的速度,似乎越来越快了,以往还感慨“没赶上十年前的好时候”,现在是每早出生一年,就会少吃一点亏似的。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,焦虑的更迭和升级尤其迅猛。如果只是以收入、物质生活质量这样的标准衡量,即便名校毕业、能力不赖如我,也没有什么胜利可言。
夜深人静的时候,我也常常问自己,这个城市是不是真正接纳了我?毕竟,我的户口还在老家省会的人才市场“漂”着。虽然依我的性子,这都不算事儿,不过是老家的父母、亲戚私底下埋怨你几句“没本事”而已。可一旦要去考个驾照,办个护照什么的,我就知道,终归我是个“外地人”。
以我的收入水平,回到老家那安逸的南方城市,淘宝给我的推荐页,绝不会被廉价的爆款占满,也不至于一部手机三四年舍不得换。可是,我从来没想过“逃”回家乡。
北京实在是个“魔性”的城市。各种“稀奇古怪”的人在这里茁壮生长,原因无他,这里的可能性实在太多。要说哪个地方能容忍你可劲儿地“造”,恐怕也就是北上广了。
小城市的岁月安稳,但其实探进头去看,也许谈不上“静好”。一切都仿佛是有公式的。毕业之后,最好去做公务员,再不济进个事业单位,然后等着升级,最好不必打怪。“什么,你都二十五了,还没有男朋友?”“三十岁了,竟然还不生孩子?”“你同学和你一年毕业,挣的工资是你的两倍,看,还是人家工作找得到。”“什么?你说理想和情怀?能吃吗?”
小城市单纯,可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太单一,太不给劲儿了。人只能活一回啊,要是只有一种选项,可真对不起读过的小说,听过的小情歌。
我一朋友,辞掉了收成稳定的金融行业工作,跑去拍电影了。换作在家乡小城,这大概要被贴上加粗的“不靠谱”标签了吧?恐怕早就被各路“势力”阻止了。可在北京,没人觉得他不正常。也许他会失败,也许会铩羽而归,但不试一下,谁知道自己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。
说句大实话,我迷茫透了,只知道心中有抱负,心中有追求,但非要描述想要什么,我只感到内心无边的静默和慌张。有点像《午夜巴塞罗那》里的斯嘉丽·约翰逊,“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,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”。搁在小城市,我大概是个“异端”。小城市版本的我,命运多半是,被七弯八绕各处委托,塞进一个温饱不愁的单位,对着工位做白日梦。我留恋北京,最重要的原因,大概是这城市对我这种“异端”的容忍度,还是比较高的。玩笑地说,这是因为大家都很忙的,谁有空管你,于是也就和你和谐共处了。但我想说的是,只要你有才华,肯下功夫,即便无可依傍,在这个巨大而拥挤的城市里,总能找得到发光的地方。